【父親的拐杖】

文/林健明(金宝)
父親的身體一向強壯健康,銅皮鐡骨,甚少生病。3年前的夜晚,79嵗的他突兀感覺右半身麻痹,仿似被千千萬萬只螞蟻放浪叮咬般疼痛,匆匆進院檢驗,居然發現是中風症狀。當時的我剛巧在另一座城市上課,半夜裏接聼到大姐撥來的緊急電話:
“弟,爸進院了!” 簡直如同平地一聲雷,嚇得我連淚水也忍不住潸潸而流。
過後,我趕往醫院探望父親,滿臉疑惑地與年輕的醫師會面查詢,問個究竟。醫師微笑反問道:“你父親患有高血壓,你知道嗎?”那霎間,懵懂的我猛然醒覺,原來自己和父親之間的關係竟是那麽的親密,且那樣的陌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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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親林詩平(1929 – 2014)。
我倆的父子關係就是有着那麽遙遠的距離,就像兩個人,在不同的城,遙不可及。當一些熟悉的朋友好奇問我,像是關心,又像是窺探爲何我總是很少提及我的家人時,我總是避而不談。然而,當醫生告訴我,父親也患有高血壓時,我卻覺得我們的關係居然如此奧妙,因爲我也被檢驗出患有遺傳性的高血壓。
那一刻,我再也逃避不了我們今生的父子情緣。冥冥中結了塵緣,我便要全力以赴讓它圓滿,決定和父親他並肩作戰,對抗可惡的病魔。
中風殘留的後遺症可大可小。更使人畏懼的是,你不懂它何時再來,所以時時刻刻我們都在戰戰兢兢中度日。起初,我近乎無知地以爲只要遵照醫生的囑咐,準時讓父親吃葯,接下來便可安然無事。萬沒料到,父親命運的兇險旅途正掀開了序幕。
那一個炎熱的下午,父親輕聲說他心胸下側部位不太舒服,我覺得不太對勁,便趕快把父親送去急診。結果,像是踩到了一顆小型炸彈。醫生說:“你父親胃潰瘍而導致出血疼痛。我們判斷,那是他長期服食的葯物所造成的副作用。他是不是沒有注意,每次空腹吃那葯丸呢?”醫生的疑問像狠狠的一把掌刮向我的臉。那一夜,我又掉淚了 … … 為自己的輕率無知,深感内疚和難過。
疲憊的我守候在病床上,伴着病懨懨的父親,握住他那滿佈皺紋且冷冰冰的手,凝視他那寫滿歲月痕跡的臉龐,捫心自問:“ 我究竟錯過多少嵗月,和他好好相處?難道我真的要等到 ‘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’而遺憾終生嗎?”
也許上天聽到了那一夜我苦苦的央求。隔天,醫生細閱檢驗報告後,帶着溫柔的語氣對我說:“放心吧!你父親會沒事的。胃部的傷口不是很大,我打算給他吃葯就好了。你也需要好好休息。”那醫生說完,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,仿佛給我注射了一支強心劑。披着白袍的他宛如天使般,頭上閃耀着光圈,讓我雙眼頓時也亮起來了。
剛送走大鬼,小鬼又來作怪了。潛伏在父親身上的中風後遺症,慢慢地浮現,父親的右手和右腳日漸僵硬,按摩、推拿都逐一試過,但用在父親身上就是不見其較顯著的效果。也許是那只小鬼特別的頑皮搗蛋,不但折騰着父親,也把我和家人都一一折騰得疲累不堪。
為了不讓小鬼勝利得逞,我也只好硬着臉皮,誓言要和小鬼勢不兩立。心裏默默盤算,如果連符合科學邏輯的西醫不行,我就索性摒棄理性,找個喃無佬來開壇作法,乞求仙丹,再焚一壺符咒水,趕魔驅鬼算了。
父親一生熱愛勞動,行動不便後,要他乖乖坐着,走動最大的範圍不過是家裏的客廳到廚房,這可是真正折騰他的酸苦處。何況,中風以後,父親已經變乖,不大愛外出。以前他忙碌了半個大白天,接著更會排滿休閒活動,逍遙減壓,可是這陣子他竟連走動也懶了下來。
為輔助行走,父親在家裏使用的是一支“四腳怪獸”的金屬拐杖。這個不便宜的機械是我特地找來訓練父親走向復健之路的器材。我向銷售人員仔細打聽過,這支拐杖乃具有防滑的強化作用,為防老人跌倒而想出來的妙計錦囊。我不禁想起有一次帶父親去複診時,便遇見一位老人在升降機外跌倒。那個時候,升降機的門正要關上,老人動作緩慢,來不及給予任何反應,就被突如其來的升降機門嚇到,“撲”的一聲,四腳朝天,看在眼裏可真觸目驚心。
雖是金屬品,但經過別出心栽的精細設計,那支“四腳怪獸”看起來特別“好 玩”,可以有收縮性的驅動,“能屈能伸”,仿似父親的柔韌性格,所以他似乎特別鍾愛它,也似乎見他時常笑嘻嘻地和被我稱爲“四腳怪獸”玩耍,不亦樂乎。
風水輪流轉。我現在倒像是父親的監護人,而他是我那常常不愛聼話的大小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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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拐杖成為我對父親的思念之一。
在家裏,有“四角怪獸”的“護駕”;但出外,卻不能帶“怪獸”一起同行。我起先想到了輪椅,方便推動,但卻無法讓這“大小孩”多多走動。他現在的運動量少很多。這樣下去恐怕又要出事了。於是,我決定給他選一根頂端有把手的木制拐杖,好讓他可以盡興地“負手曳杖,逍遥於門”。
“就讓拐杖成爲父親的好伴侶吧!” 我一心一意地想。
正當我為父親覓獨特的單手握拐杖之際,豈料又發生了出乎意外的痛心事,父親他跌倒了。那天晚飯,用餐完畢,父親一時興起,暫時棄用了“四腳怪獸”,想試練自己的腳力。父親走了幾步,看下去還挺行的,我們還給他鼓掌讚美,仿似小孩剛學會走路的喜悅。豈料,當父親趨步靠近神台處時,就在我們的讚美歡呼聲中,他重重摔跤了,頭敲向神台的尖端,喜劇變奏,成了悲劇。結果,我又得把父親送進醫院急診,縫了四針。現在有空帶父親外出,我都緊緊地執着父親的手,不願放開。他那冰冷的手,在我溫熱的手心中,因而感應到無比暖和。
原來,我才是父親真正的拐杖。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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