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生命的礼物】

文 / 林健明 （金宝）

烈日当空， 顶着火球般的太阳，我匆匆赶到银行处理紧急事务，手忙脚乱间，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，拿了张提款表格， 走近我身边递给我， 把我当成活菩萨般求救问我怎样填。我转过头，望了眼咨询处，人潮汹涌， 跟时间赛跑的我倒像泥菩萨似的，急着在枯肠中搜索张良计赶快脱身，准备敷衍老婆婆几句了事。眼见老婆婆微微颤抖的双手， 瞬间让我想起家里的老爸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始终于心不忍。

我深呼一口气，微笑地接过表格、她的身份证，还有残旧的帐户簿子，抄写过 后，还数次确定她的提款数目。填妥，只剩她的签名，我把手中的笔递给她， 她却摇了摇头有些腼腆地回答：“我不识字”， 结果我还得需要把她带到咨询处打拇指印。

银行服务人员捉住婆婆的大拇指，放在先进的仪器里扫描，但试了好几次，扫描都不能过关，追问下，我得到的答案居然是那位老婆婆由于长时间帮人洗碗，连拇指的指纹也因长期浸在肥皂水里而被侵蚀掉了。知道以后， 我低垂下头，霎那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。手续办妥后，老婆婆展现笑脸，感激地向我道谢，我抬头认真地看看老婆婆皱纹满布的脸突然想起了我的亲生母亲。

在我懵懵懂懂的岁月当中，有段回忆， 让我极害怕触及，那便是去想我的亲娘，因为想起她， 我会更加的痛心和难过，近乎崩溃。亲娘在我九岁那年病逝。到现在， 我还是不能接受她离开了的事实。 我深信，总有一天她会回来和我重聚，她只是暂时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
那天是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，九岁的我正在校园里和同学们玩得不亦乐乎，家人却十万火急地把我带到医院，然后告诉我亲娘已病入膏肓。急速赶往医院，看到病恹恹的母亲，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，我差点就认不出她了！白色的病床，白色的病人服，连亲娘的脸也是一片苍白！那个时候还不懂生离死别的我，却注定年幼必须残酷地面对至亲死亡的悲痛。两个多星期后，亲娘过世，从此我的心也烙下了一道伤痕。命运弄人，就算一个人有多么不愿意，始终会失去他拥有的一切。

想起亲娘，我会怨恨我的老爸。

亲娘在生之年，老爸是个烂赌鬼。赌桌成为他的另一头家。好几次，亲娘生病时，我都是带着眼泪求我老爸回家看看亲娘。那种窘境到现在我也无法释怀。偶尔午夜梦回，我依然梦见一幕又一幕，亲娘被病魔缠绕时发出声声的哀叫声。如果老爸那时能够多关心亲娘，少赌一些，甚至戒掉赌瘾，亲娘现在会否像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，依旧活着呢？

当年亲娘不顾家人的反对，下嫁两袖清风的老爸，爱情毕竟不是面包，面对现实生活这头洪水猛兽，老爸开始选择逃避，人生路也开始走歪了，仅想着在赌桌上努力证明自己也可以飞腾黄达，却泥足深陷，输得一败涂地。倒是在善良的亲娘的爱情世界里，有着极大的包容，一次又一次地含泪把失望的感觉封埋，转化为一股战斗的力量，坚强面对艰辛的婚后生活，没有埋怨，也来不及后悔，因为还有我们这群小冬瓜。

有关小时候的记忆，我不懂是刻意忘记，还是根本就不记得了，所以非常模糊。这一生，我不记得亲娘有留下任何礼物给我。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。算命先生说，我的命薄，不能喊“妈妈”作“妈妈”，所以我从来就没有喊过我的亲娘一声“妈妈”。现在看见身边的小孩能兴高采烈地喊妈妈，我的心都会涌现一阵阵仿佛被针扎的刺痛感。

我喊亲娘作“阿姨”，并非一般孩子口中的称呼，而这位阿姨则叫我“天养”。我是天生天养，也许这样苟且偷生才能活长久一些。我和亲娘的关系是那么亲密，却那么疏远。家人都很疼爱我，因为我是每个人眼里的掌上明珠，家中唯一的男丁，但快乐的回忆却不多。我就只记得亲娘常常问我：“你吃饱了吗？”这四个字一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。此刻的我，热爱美食，我其实很想告诉天国的亲娘：“你不用担心，我吃得很饱！也让自己吃得很好！”就算没人照顾我，现在的我还是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很好。

小时候，亲娘对资质平庸的我恐怕也没什么高期望，就只希望我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，长大以后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，过平平淡淡的生活，这正是我通往未来人生的大方向。其实平凡的自己最渴望的是回到小时候，幻想自己可以无忧无虑地在亲娘怀抱里像只小猴子般撒野。我常想，长大以后的我，不晓得在天国的亲娘还认得出来吗？

生活累人。偶尔我会埋怨，如果母亲不是那么早逝世，我就会被教养得更好，就可以过更美好的生活。因为这种遗憾，也让我发现，人生最好不要作比较，一旦比较起来，只会没完没了，徒添伤感。出身贫穷家境的人会埋怨自己为何不是出身富有家庭，相反的，出身富有家庭的人却向往平凡人的生活。我们始终需要勇气接受现实生活中的自己，时时刻刻感恩，每个人都可以过得很幸福美满。

最近网上流传一个视频《天堂午餐》，讲述行孝道要及时。视频尾声的一句话：“当你在等以后， 就已经失去了永远。” 让我感触良多。对于亲情，我们真的不能等。有幸今生你是我的亲人，如果一旦失去回报的机会，可能便会永世抱憾！因为亲娘，我终于学会，我们不好把人生中的一些遗憾和缺陷放大。人生短暂。也没啥大不了。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怨恨、慨叹、唏嘘中，不如我们学习如何面对，放下负面的情绪，乐观和积极地全力以赴，那么我们的生活便会过得更加充实，进而拥有更多的快乐和幸福。

今生在尘世中和亲娘短暂邂逅，亲娘来不及给我没留下什么。她只是让我更懂得珍惜生命。她给了我一份叫生命的礼物。

打开窗口，抬头遥望穹苍闪闪发亮的星光，我的生命迎向那微弱的光芒，月亮的脸仿佛也在默默含笑道贺。我以为亲娘离我遥远，咫尺天涯，原来她一直在天上守护着我，不曾离开。

我的生命，也因为这个感悟而显得尤其珍贵。